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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

我走進那疊起來的椅子堆。

記得上次,我把好幾疊的椅子圍成一個小圓圈,

裡面放了一張塑膠椅。

我可以坐在那裡,整堂課都不會有人注意到我。

我最討厭體育課了。


可是這一次,

我走近椅子的時候,

它突然動了一下,往前移了一、兩吋。

椅腳還發出摩擦地板的聲響。

是真的!我敢說有什麼東西移動了它。

什麼人也沒有。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全在球場上。


我嚇到了,好一會兒都站在那兒不敢動。

最後當我終於找回勇氣時,

我決定今天還是別坐在這裡為妙。

於是我加入了班上那群女生,和她們一起打籃球。

也許我是玩的心不在焉。之後,

不管上課,下課,

我都不停的在想,到底是什麼東西移動了那張椅子。

是什麼樣的人,

和我把同一個地方當作默默秘密基地呢?


我該稱它做「人」嗎?


是有人說過,體育館裡有「不乾淨的東西」,

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那裡既是運動場,也是大禮堂。

也許是舞台上常被風吹動的大片深紅色布幕容易讓人聯想到別的東西吧!

就算真的有什麼,想必我也看不見。


到放學時,我忍不住了。

我從路隊中脫逃,

等人走光了,才背著書包溜進體育館。

這天球隊沒練球

,不知是誰忘了鎖上門,

我默默的走到椅子邊,我現在要幹嘛?


我的眼角瞄到亮亮的東西,

有光在閃。

我轉頭一看。

從窗戶斜射進來的金色陽光裡,照映出一個半透明的身影。


一張細細的臉。


我不敢置信的眨眨眼。

下一秒,

陽光被雲朵遮住,

光線消失,

那張臉也跟著消失了。

我懷疑一切是否只是幻覺。

就在我迷惘的時候,

風吹走了雲,

光又照了進來,

比剛剛更強烈的光,

我再度看見了那張臉,

連她的金色長髮和白色連身裙也看見了。

在光線中,

她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一對上我的目光,

立刻跑上階梯。

我該說那是跑嗎?

她細瘦的雙腳雖然在動,

卻碰不著地面。

我扔下書包,追了上去。

追到轉角時她突然消失無蹤,

我抬頭向上看,

通往頂樓的階梯上,

光從窗子照射進來,

映出她的容顏,隨即不見。

到頂樓時我停了下來,

看見她在陽光下漫舞,

她對我回眸一笑,

跑進對面的另一間房間。

我所在的房間還有梯子和陽台,

那個房間空無一物,

只有一扇門,

兩房之中是塊空地,

我心想她逃不了了,

於是慢慢的走到門邊,

她離我不遠,

看著我,手舉起來指著我左邊的牆面。

那是一面未上漆的牆,還保留著水泥的灰色。


當她的食指碰觸到牆的那一瞬間,

牆整個亮了起來,

閃爍著和她身上一模一樣的金色光芒,變的和她一樣透明。

中央那個正好容的下她的橢圓形,

部分光亮尤其強烈。

她走進光圈裡,就這麼消失了。


我不假思索的跟了進去。











暗暗的房間裡,有兩個女孩。


留著長捲髮的女孩坐在板凳上,併攏著雙腿,對著坐在床沿的短髮女孩說個不停。


「他到底去那兒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手捧著臉,她說:

「我跟妳說啊,昨我去逛街看到那件衣服超漂亮的,好想買喔~~可惜我帶的錢不夠。還有就是聽說酒桶家養的小老鼠生病了,好可憐喔!」


短髮女孩一聲不吭。


長髮女孩垂下手,緊握著,偏著頭看了看短髮女孩的臉。

在筆者的想像中,除了長髮女孩之外是沒有別人可以看見她的表情的。

自始至終她都側著身,翹著腿,只有長髮女孩的臉可以被看見。

短髮女孩彎著單薄的背,頭髮遮住臉。長髮女孩若有所思的把視線飄向看不見的遠方,繼續說:

「天空陰陰的,好像要下雨了,他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會不會淋到雨啊?

昨晚上床時我突然想起我那隻死去的小貓咪,

黑色的,參雜著一些白毛。

那時牠還不到一個月大,

讀小學的我把牠帶到床上一起睡,

晚上媽媽下了班,回到家發現了,很生氣的要我把牠抓出去。

外面好黑,我把牠放回撿來的鐵櫃時忘了卡上木板了。如果直接關門牠會悶死的。

隔天我去看牠時牠不見了,

我到處找,都找不到。後來發現牠的屍體在倉庫附近。牠死了,

是我害死牠的。我再也看不見牠了,那只是一張殼而已。我抱著妹妹的腿一直哭一直哭,

牠在四月出生,也在四月死了。」


短髮女孩一句話也沒說,身體從頭到尾連動也沒動一下。

長髮女孩並不生氣,頓了一下,

從思念小貓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又說:

「妳覺得酒桶家那個男孩,和妳同年那個,是怎樣的人啊?」


「妳喜歡他?」短髮女孩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十分低沉。

她稍稍挺起彎著的腰,還是看不見她的臉。


「才不是!」長髮女孩不高興的說:「難道妳不知道嗎?」


「那就別老提他。」


「我哪有!今天才第一次提到他!」


「之前整天都在說他的事。」短髮女孩面無表情的說:

「我真搞不懂那種人有什麼好說的。」


「我看是妳自己喜歡他才不喜歡我提到他吧!」長髮女孩的聲音因憤怒而加大,

待要再說,卻被短髮女孩吼了回去。


「不要以為我答應不兇妳就可以隨便亂說話!」


長髮女孩沉默了。嘴裡咕噥著:「妳還不是兇我了」之類的話。

短髮女孩叼起一支菸,點燃開始抽了起來

。長髮女孩噓了一口氣,起身走到短髮女孩身邊,躺了下來,

身程大字型。












好奇怪的感覺。我身陷金光中,

暖洋洋的好不舒暢。

一踏出光圈,

我馬上記起了我來這的目的。

她就在我前面,

那片朦朧的草地之中。

這裡的一切,

全都像是稜趙了一層薄霧似的,看不清楚。

光很強,她的身影變的越來越清楚,

凌空跑著,

毫不費力,

我卻追的大汗淋漓。


她跑進一條細長的巷子,

巷子兩邊是兩堵巨大的高牆,高的看不見盡頭。

從來沒見過這麼明亮的巷子。

她一邊跑一邊甩動金色的長髮,

兩隻潔白的腳底板輪流呈現在我面前。

熱的好難受,我伸手拉了拉衣領,

一個不留神,

我撞到了某種非常堅硬的東西,

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地上,

痛的我使勁用手按住頭。

頭一抬,這巷子顯然到了盡頭,

沒路了。

不像之前那麼耀眼的光芒,

總算恢復了正常的亮度,她又不見了。


苦惱的當兒,兩旁的牆消失了。

我望著的白牆,

出現了一扇巨大的窗戶。

我正坐在一間寬闊的正方形大廳裡。

三面牆上的大窗戶照進來的日光照亮了整個大廳。

我爬起來,環視大廳,

一座豪華的金梯鋪著紅毯,

從第四面牆向兩邊延伸,

通向二樓。

梯子右邊的角落有一扇木製門。

沒有入口。

還是很喘,

我慢慢的走向木門,轉開金屬門把。

三扇大窗的厚重窗簾自拉上了。


好奇怪的房間。

鑲著門的牆是半圓形的弧,牆很厚。

直徑則是一大片玻璃。

一走進去,木門自動關上了。聲音輕的我一點也沒察覺。

腳踩著紫紅色的地毯發出悶悶的聲音。


她就站在玻璃外的花園中。












「我知道我被保護的很好。」長髮女孩縮起身子,靠在床頭

「我家並不有錢但是我被保護的很好。

或許就是太好了,所以我很容易為了一點點小事而生氣,傷心。

一句話就可以讓我高興起來。我像泡沫一樣脆弱,一碰就破。

可是你不一樣。妳像一塊不知名的黑色金屬,看不見裡頭是什麼樣子,

永遠冷冷冰冰的,碰到了又很痛。」


短髮女孩像是完全沒聽到她說話一般。


「我知道我很幼稚。」長髮女孩不死心的自言自語。












我望大眼睛,恨不得立刻追上去。


可是玻璃。


她就站在那,一動也不動。

只要差一點點我就可以抓到她了。我要問她為什麼佔走了我的位子,我的秘密基地。

我想關住她,雖然不知道這麼做有何意義。

於是我刻意忽視玻璃,

衝了出去。

一步,玻璃開始向下碎裂。

兩步,玻璃碎到了中間。

三步,我踏入花園中,

玻璃完全裂成小碎片,

落到我身上再散落到地面。

她那半透明的身體已經在花園另一端了。

四步,

五步,

我右腳鞋底掉了。

用腳尖踩掉鞋子,向前狂追。

前方,

她在的前方,

似乎永遠是那麼的明亮。

要追到好難啊!

從草皮追到了礫石路,

什麼時候開始

  石頭變的越來越尖銳了?

前方永遠那麼亮,而我的路,

石頭越來越大,

越來越黑。腳

磨破了,

留著血我卻一點兒都沒感覺。

終於我看不到亮光了,

腿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吶喊。但我不能停下。

她一定還在前面,

也許是她把光亮藏起來了。

我攀上一座石頭山,在石塊堆上跌落,

在我眼前的

  是某種巨大植物叢的入口。












「下雨了。」


屋簷開始滴水,從窗戶就可以看見。

長髮女孩跳下床,趴在窗前

「這下他真的要淋雨回家了啦!搞不好還會感冒。」


短髮女孩的菸已經沒有了。她將菸蒂隨手一扔,

放下因翹久了而痠痛的腳。

還是看不見她的臉。


「對,下雨天,就是在下雨天!」長髮女孩看著灰濛濛的窗外說

「那天下雨,我淋雨回家。」


「廢話!」


長髮女孩轉過頭「可是我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妳的事。」










我鑽進那片生滿刺的植物叢中,

頭髮亂的亂

  斷的斷,

衣服被勾破,

臉也被刮傷了。










「妳都在說妳的事。」


「那妳說妳的事。」長髮女孩雙眼圓睜。


「不要!」










我在無止盡的黑暗中穿梭。










「為什麼?」長髮女孩十分失望。

她立刻轉移了注意力,

去數地上的螞蟻。










那入口太黑,直到我闖進後才驚覺。










兩個女孩聽見腳步聲,

轉頭看向那位氣喘噓噓的陌生人。

短髮女孩只看了一眼就回過頭去。

長髮女孩眼睛眨也不眨的打量著那個人

「哈!是你!」她驚呼,露出微笑,

「你終於回來啦!」

短髮女孩聽到這裡抬頭看了看她,心想:你們認識?


我跑進的陰暗的房間有兩個奇怪的女孩,

和我說話的那個頭髮捲捲的,眼睛大大的,

我並不認識。


「你有沒有淋濕?」長髮女孩擔憂的問。

她看見那人的傷口迸裂開來,

倒抽了一口氣。


淋濕?

我看著窗外,是好天氣。



「你受傷了!」


我閉上眼,從前方的出口跑出去。


「他怎麼走了?我等他好久!」長髮女孩大聲抱怨。

短髮女孩放聲大笑,笑聲很狂野。

這時,有人敲門。

「我去開。」已經忘了剛才的事,

長髮女孩飛奔到門邊,

轉開門把。

門外這邊的天空是藍的,

一絲絲的雲,

涼涼的風。站在門外的是橫笛家的男孩。

「是橫笛。」她轉頭對短髮女孩說。

短髮女孩像被電到似的霍然站起。

這是我們所有人第一次看清她的臉,

那驚為天人的美貌。

她癡癡的看著橫笛,雙頰泛紅。

第一次,

她用溫和的聲音對長髮女孩說:「

再見,我要走了。」

接著就跟在橫笛後面走開了。

兩人沒有接觸,但的確是一起走了。

長髮女孩當場愣住,

沒了力氣似的靠在門邊,

呆呆的瞪視著前方。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窗那邊的雲飄到了門這邊的天空上,

頓時,天暗了下來,

閃電,

打雷,

下雨。

她還是靠在門板上,頭髮濕了,貼在蒼白的臉上。


「她和他的天空一定很大,

有很多我以前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

以後想必也不會知道的東西。」

長髮女孩的腦子裡只容的下這個念頭。

雨水侵蝕了她的身體,

破了一個又一個的大洞,

最後門廊那邊

  只剩下白骨和青絲了。












一出來,又是在強光下。

透明的她站在我面前,沒有任何阻礙。

我走向她,她沒有逃走。

我伸出手要抱住她。

腳踩空,我掉下深淵。

良久,到了底。

於是我死了。

隔天早上,我的屍體被人發現。

一群人圍著,指指點點。

沒有人替我感到惋惜。

我的書包在球場上被發現,

鞋子卻一直沒被找到。

而那一疊疊的綠色塑膠椅,現在被整整齊齊的排著,

躲不進任何人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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